近十年来，我国饲料产业的发展为肉禽蛋奶的供应起到了重要的支撑和保障作用可以说这是大食物观下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豆粕是饲料中的主要原料。当前，国内豆粕现货价格涨到了历史新高，从近十年来最低的2500多元一吨涨到了现在的5000多元一吨而其原料大豆进口依存度也一直比较高国际粮食市场的风吹草动都会直接影响到国内供应和价格。

那么在当前国际粮食供应链存在较大不确定性的情况下，我国如何做好积极应对？减少这种依赖？

近十年来，我国饲料产业，又获得了怎样的发展？

 

针对这些问题，《三农三人谈》邀请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谯仕彦；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黄庆生，做客演播室，为大家做专业的解读。

豆粕在饲料中的占比已从18%降到15%左右

目前，豆粕在饲料中的使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豆粕是动物饲料中主要的蛋白质原料之一。在传统养殖上，我们是很少使用豆粕的。但是，动物的养殖效率也很低，比如养头猪大概要一年，一只肉鸡七八个月才能出栏。

最近这几十年来，随着工业饲料的普及，养殖效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白羽肉鸡40天左右就能出栏，当然跟品种也有关系，但是跟用科学调制的配合饲料密不可分的。豆粕作为一种蛋白原料，有几个优点：一是氨基酸组成比较平衡，二是消化吸收比较好，比较接近动物对氨基酸的需求。

豆粕作为主要蛋白原料，目前占的比重有多少？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在历史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变化。比如三年前，大概能占18%以上，最近几年，通过我们一些替代技术的应用，去年大概在15%左右。

一年内豆粕价格从每吨3000元涨到5000元

豆粕的价格是饲料价格的晴雨表之一，该怎么理解它的这种影响力？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豆粕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九月份，一下从3000元一吨涨到了5000元一吨，涨幅非常大。它的加工性能非常好，在工业化饲料的加工过程中，它很好加工，而且加工出来的饲料色泽也都比较好。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去年我们大概用了7000万吨豆粕，其它的蛋白原料大概有2000万吨，大家都比较依赖它。

我国进口大豆来源地集中、风险点高

既然豆粕这么重要，起到的作用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减？能不能不减？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这个要从豆粕的来源说起。现在国内豆粕的生产主要是靠进口大豆在国内的压榨，它可以获得食用油供人食用，副产品就是豆粕，供饲料使用。1996年以前，我国是一个大豆的净出口国。从1996年开始，从净出口国变成了净进口国。到2000年，我们的进口大豆超过了1000万吨。到2010年，进口大豆超过5000万吨。到2020年，进口大豆超过1亿吨，占全球贸易量的60%。而它的来源地很集中，主要是巴西和美国，这两个国家合起来占我们进口大豆的90%。国外依存度高，来源地集中，这是进口大豆的风险点。如果说国际贸易不中断，就能够保证国内大豆的需求。但是近年来，国际的形势和地缘政治的风险，包括极端气候的影响和供应链的不畅，这些不利的因素叠加，导致通过国外进口大豆满足国内需求的不确定性增加了。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必须要把发展的主动权、供应的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种8亿亩大豆，才能满足我国动物饲料对蛋白的需求

目前国内大豆的供应量有多少呢？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基本上供应不了。去年大豆产量只有1640万吨，这1640万吨的大豆基本上够我国食用，比如做豆腐、豆制品。做豆制品的过程当中不产豆粕，基本上是全部用进口大豆来榨油后剩下的豆粕。在这种供应链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们肯定要想办法。我国目前要满足对豆粕的需求，我们算了算，要拿出大概8亿亩耕地来种大豆，对我国来说压力太大，所以我们就要想一些办法来减少它的使用。

饲料粮占到我国粮食消耗的48%左右

从口粮的角度来讲，我国能够实现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那么，从饲料粮的角度来讲，饲料粮在整个粮食消费中的占比是多少？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去年，我们总的粮食消耗8.2亿吨，饲料消耗将近4亿吨，所以整个饲料粮占粮食消耗的比例大概在48%左右，相当大的比例。人食用的大概占33%，其他的工业用粮大概是17%，所以我们饲料粮占的比例是相当高的。

饲料粮在粮食中的占比会越来越高

这几年，饲料粮在粮食消费中的占比还有什么样的趋势？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我们从统计数上来看，人均的口粮消费在前几年已经达到了峰值，而且逐年在下降。而肉蛋奶鱼的消费慢慢在增加，现在肉蛋奶鱼的消费总量已经超过了口粮消费，而且动物产品未来还会有继续增加的趋势。而动物产品的生产需要用到饲料，用饲料就离不开用粮食，所以粮食的饲用需求在现有的基础上，未来的占比会越来越高。

粮食安全问题的主要矛盾在饲料粮

我们怎么理解饲料粮安全这个概念？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通过这几年进口粮食的结构，我们去年进口的1.6亿吨粮食，大豆是9600多万吨，高粱将近1000万吨，大麦大概超过一千二三百万吨，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饲料粮的。粮食安全问题的主要矛盾在饲料粮，我国粮食安全的主要压力也在饲料粮。

动物饲料的关键是营养平衡

不同的饲料粮之间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吗？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是可以的。动物所需求的各种营养和人一样，比如我们需要能量和蛋白，蛋白需求的实质是氨基酸，基于这些原理，都可以用这些数据来配置一个满足动物营养的配合饲料。只要营养足够了就行，像加拿大就没有豆粕，全部用小麦配饲料，他也没大豆，种的是菜籽，就是著名的双低油菜籽，所以他就用菜籽粕，就是菜籽榨油剩的东西。像欧洲就是大麦，像非洲大陆的高原高粱，还有鹰嘴豆这些东西来供应饲料，所以欧洲也很少用豆粕。我们把饲料分为两块，能量饲料和蛋白饲料。去年进口的这一部分能量饲料，包括玉米、大麦、高粱，还有从东南亚进口的木薯粉，大概占整个能量饲料消耗的20%，基本上还是可以承受的。但是大豆就不行了，我们7000万吨豆粕都是靠进口，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一定要想办法减少，不能有太大的依赖性。

我国是世界第一的饲料大国

涉及到饲料工业发展，目前我国每年工业饲料的量有多少？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从近十年看，在2012年，我国饲料工业的产量第一次占到了全球的第一位。从此以后的十年，我们一直在全球排名第一，是世界第一的饲料大国。在2021年，国内的饲料工业产量达到了2.93亿吨，工业产值是1.23万亿元。可以说，目前我国的饲料工业是一个万家企业、亿吨产量、万亿产值这样一个大产业，像氨基酸、维生素、酶制剂，这些产业在全球都是占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动物饲养开始“精准营养”

这几年，饲料工业发展取得了很大的进展。那么，我们一直在用什么样的思路往前走？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比如饲料的营养价值，怎么去看饲料的营养价值。因为我们研究动物营养的人，就是想用最少的粮食、最少的饲料去生产最多的肉蛋奶，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精准营养的构成。我们要做好氨基酸平衡，来最大限度减少饲料蛋白，包括减少豆粕的利用，这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目标。从粮食安全也好，从畜产品生产的降本增效水平上面也好，我们都需要改变以前对大豆、豆粕的依赖习惯，把这些量来减下来。

既然豆粕减量替代势在必行

我们到底该如何

降低豆粕的使用量？

豆粕减量之后替代品是什么？

技术上是不是已经成熟？

对于饲料企业和养殖户来说

用了豆粕的替代品之后

成本会不会增加？

低蛋白日粮既可减少豆粕利用，又可减少氮排放

豆粕的减量替代到底该怎么减、怎么替？具体的办法是什么？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推进豆粕减量替代行动，主要是做好“一增一减”两篇文章。“减”就是要通过提高效率来减少豆粕的需求，“增”主要是通过开发利用国内的一些资源，增加饲料资源的供给。简而言之，就是提效、开源、增草三项措施。提效关键是要大力推广低蛋白日粮的技术，提高饲料蛋白的利用效率。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低蛋白日粮就是把饲料中的蛋白水平减少、降低。在饲料中不做那么高的蛋白，既可以减少豆粕的应用 ，又可以减少氮的排放。比如养猪、养鸡，猪舍里面的氨气浓度，就是臭气的浓度会减少，也利于猪舍、鸡舍环境的改变。低蛋白是按照动物的营养需求，把蛋白水平降低。通过添加氨基酸和其他替代的原料，把它的豆粕量、蛋白水平减下来。

供应蛋白的目的不是蛋白而是氨基酸

蛋白很重要，减少蛋白后，动物营养怎么办？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供应蛋白的目的不是蛋白。动物和人其实是一样的，都需要的是氨基酸。组成生命体的动物体也好，人也好，大概就是二十种氨基酸。这二十种氨基酸当中，有些是我们体内可以合成的，有些必须从外面提供的。我们可以用工业生产的氨基酸，把蛋白水平降下来。氨基酸可以来源于豆粕，也可以来源于其他蛋白质原料，比如粮油加工的一些副产物，菜籽榨油剩的菜籽粕、棉籽榨油剩的棉籽粕都可以。为什么特别关注豆粕？因为我们豆粕用得太多了，这些蛋白质吃进来以后，在消化道里消化成各种各样的氨基酸，这些氨基酸再被消化道吸收，吸收以后在体内合成。所以，我们只要提供足够的氨基酸就可以了，可以通过工业氨基酸补充。工业来源的这些氨基酸，利用率比豆粕当中的氨基酸利用率高，工业氨基酸利用率基本是100%。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因为它是一个纯品，而且工业合成的氨基酸大部分是通过微生物发酵来生产的。经过提纯以后，它的利用效率比人或动物要消耗能量，用酶解来降解蛋白，变成氨基酸，这个过程效率更高。为了解实际生产中的情况，我们连线了一家研发和生产这种饲料的企业营养研发负责人师子彪博士。

牧原集团营养研发负责人、博士 师子彪：牧原使用低蛋白日粮代替豆粕到现在，已经有20多年了，我们主要用工业合成的氨基酸来替代豆粕。我们去年产的饲料是1579万吨，节省的豆粕大概是132万吨，再换算成大豆的话，相当于减少170万吨的大豆进口。现在我们还在用豆粕，去年豆粕平均用量在6.9%左右，受限于成本的因素，不会整体上都把它替代了。

使用低蛋白日粮养一头猪可减少成本30元

这家企业现在用低蛋白日粮养猪，成本有多少呢？

牧原集团营养研发负责人、博士 师子彪：目前使用低蛋白日粮，我们测算，大概头均上能节省30元钱左右。但是再往下降蛋白的话，成本就要升高了。我们现在合成氨基酸可能用到异亮氨酸，但是再往下用的话，到苯丙氨酸，价格比较高，如果用它来替代，我们整体的配方成本就会升高。

要做好这种替代的话，是要进一步减少氨基酸的成本，还是要找到一个合理使用豆粕的标准呢？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20种氨基酸，如果都能够用低成本来生产，可以不用其他东西，完全用氨基酸来调配出我们所需要的这些饲料，也就是豆粕一点都不用，这是理论上的。能不能用，能用多少，取决于氨基酸的生产成本。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2002年、2003年的时候，赖氨酸卖60元一公斤，现在赖氨酸便宜的时候，卖5元钱一公斤，最近涨点价也就卖六七元一公斤。

接下来的方向是什么？

牧原集团营养研发负责人、博士 师子彪：我们一方面通过跟氨基酸生产企业合作，推进研发，把成本降下来；另一方面，我们从猪的需求端，需要去探索猪的最适营养需求，看猪到底需要多少。从需求端、供给端两个层面，来使豆粕用量达到最大限度的合理使用。

现在有多少企业已经开始生产和使用这种低蛋白日粮了？整个的市场占有率有多少？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推广应用低蛋白日粮技术的企业很多。我们遴选出了八家典型的代表企业，这八家企业去年使用了7200万吨的饲料，在国内的饲料用量里占16%，它们的豆粕平均用量只有百分之九点几。全国的平均水平是15.3%。也就是说，光这八家企业就减少了豆粕用量大概400万吨左右。另外，我们再扩大一下范围，到33家大型的、集团化企业的用量，这33家能占到全国的70%，豆粕用量占比大概是11.3%，也是比全国平均水平低4个百分点左右。饲养的猪牛羊、家禽，低蛋白日粮试验效果到底怎么样？我们连线了温氏食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饲料营养中心执行总经理谭会泽。

温氏食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饲料营养中心执行总经理 谭会泽：温氏主要是猪鸡鸭的养殖企业，这几种动物都利用了低蛋白配方技术。低蛋白技术使用后，粗蛋白含量低了，使得猪或鸡的肠道健康这方面有意外的收获，动物肠道更健康了。粗蛋白高的话，很大一部分蛋白到了肠道后段，被肠道微生物利用，可能会导致肠道功能的紊乱。如果把蛋白降下来，它达到肠道后段，蛋白就少一些。这样从微生物平衡的角度来讲，对肠道是更有利的。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现在在饲料行业，已经有几年时间推行饲料里不添加抗生素。如果在饲料里不添加抗生素，但是动物肠道又不太健康的情况下，只能在养殖过程中用药。我们通过推行低蛋白日粮，少用蛋白，肠道健康了，养殖过程中用药也就少了。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养动物就是养肠道。低蛋白日粮，名为低蛋白，实际上是高品质的。未来，微生物蛋白将成为动物饲料里的新增蛋白除了推广低蛋白日粮之外，还有其他的方法能补充饲料当中的蛋白吗？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 谯仕彦：来源于微生物，这个可能是我们今后新蛋白来源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比如说，酵母蛋白是一个很重要的来源，像一些昆虫蛋白，目前也在采取一些技术。还有细菌蛋白，去年农业农村部也发了，这是除了酵母以外，这些细菌当中的第一张生产许可证。

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饲料饲草处处长 黄庆生：这个产品所用的发酵原料是工业尾气里面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碳，再加上少量的氨水发酵以后，能产生菌体蛋白。也就是说，用无机物变成细菌有机物，从无到有生产饲料蛋白的过程。而且经过评价，它常规的产品里蛋白含量达到80%，比豆粕高近一倍，目前可以实现量产。如果未来推广的话，每年有500万吨蛋白的供应量，而且这一项技术，我国是全球领先的。

从数据上看，2012年，我国工业饲料的产量是1.94亿吨到2021年，全国工业饲料总产量接近3亿吨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养殖业对于饲料粮的消费需求也在持续增长，如何做好发展养殖业不与人争粮、不与粮争地是当下必须要关注和解决的问题推广低蛋白日粮等各种措施的实施，对于行业来说可以增效对于国计民生来说也维护了国家的粮食安全。